我沒法安排這寂寞的心境,


像黃昏拋不了孤零的雁影,
我不敢說我思量你,
為的是這無法想起,

一瓶的花追悼過去的光陰。


我沒法安排這思家的心跳,

瓶花開不了故鄉的歡笑,
掉了,一瓣也搖著深秋,
硯池裏有漂泊的輕舟,
跟著我的心,一起給霜風憑弔。

 
~沈祖牟



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這首的短詩,淒迷的惆悵不由得浮現心頭,雖然不至於到了想哭的傷感,只是有說不上的沉悶,我想這就是所謂的鄉愁吧!



也在溫哥華讀書的姪子一放暑假便急著要回台灣,他很早就在計劃這件事情,我半開玩笑地對他說:「你現是役男,還是別回去吧,免得出不來。」「絕對沒問題,我打聽也研究過了,一切合法,我一定要回去。」他回答。

 



三年多沒有回家的他,一談起台北就喜形於色,他說他要回去吃很多東西,看他認真的神情不禁莞爾。記得父親病危時曾對我說,他有個想回家鄉的心願,其實那時父親在台北居住的歲月早已遠超過他出生成長的南部鄉下,可是他還是有葉落歸根的念頭。



剛來溫哥華的第一年,忙於適應新環境,除了家人朋友外,我並沒有特別想念台北,倒是常常不自覺地拿台北來和溫哥華做比較。事實上我很喜歡溫哥華,說起它的優 點似乎一籮筐,空氣好、風光美、交通佳、人友善……,好像台北處處不如人。可是當進入第二年,逐漸習慣本地的生活之後,台北竟像久未謀面的老朋友,令人牽 繫在心。

 



台北的一舉一動都令我感興趣,譬如總是提醒家人來溫哥華時順便將飛機上的書報帶下來,因為這兒的中文書報不像台灣俯拾可得,自己讀完了還可以轉交鄰居傳閱,讀起台灣的八卦新聞就像吃起家鄉菜一樣津津有味。

 



如果時間允許的話,一定不會錯過中文電台的台灣新聞,聽到熟悉的TVBS的片頭音樂,會錯覺自己也置身台北,看到人如潮湧的台北街景,倍覺親切,好想也擠身 在熱鬧吵嚷的SOGO,逛完SOGO再彎去仁愛路(編:敦化南路)的誠品書局,如果能看到牆櫥滿滿中文書籍該有多好;台北的氣味特別迷人,想念樂雅樂那混 合著的蕃茄醬和乳酪(Cheese)的味道、星巴克(Starbucks)的咖啡香,玫瑰園的茶香,從前我總愛流連於餐館和先生或朋友聊天,享受日光之下 勞碌所得的好處。

 

 



尤其前一陣子,SARS肆虐台灣,在銀幕前看到人人都戴著口罩,我也和許多人一樣瘋狂地在溫哥華的大街小巷搶購口罩,寄給台北的家人,「台北現在怎麼樣?」有時會在電話中詢問家人台北的狀況,因為它陪我一起成長、度過悲歡歲月,教我怎能忘情?

 

 



我不知道這種思鄉情懷會不會隨著時間而淡化,久而久之也成了失根的異鄉人。在教會裏我見過許多從小信主的青年,成家立業後便在教會銷聲匿跡,有人本來就是為了父母親去教會的,等到父母老邁管不動了,或者他們遷徙到外地,或因工作之故,便遠離了神的家。

 

 



溫哥華教會的曾弟兄便是一例,過去他在馬來西亞為了順從母親而去教會,可是常常聚會到一半,便一溜煙地跑出去看電影、理髮、或吃東西。母親過世後,他移民至 加拿大,總算擺脫了上教堂的生活,後來雖然知道溫哥華有信徒聚集敬拜神的場所,但他始終不想參與。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覺得心頭很鬱悶,主動向妻子說:「我們 去教會吧!」而那已是他移居溫哥華17年以後的事了。

 

 



無獨有偶的是,和曾弟兄在馬來西亞一起長大的劉弟兄,也曾經是隻迷失的羊。他比曾弟 兄更早來到溫哥華,卻有整整20年時間沒有親近神。過去他見到母親飯前默禱,甚不以為然,責問母親:「我工作甚是辛苦,妳為何不感謝我,卻感謝耶穌?」即 便年少狂妄叛逆,然而神仍以祂的慈繩愛索將劉弟兄牽引回來。

 

 



1988年,他的大女兒因為先天性心臟病動手術,後來女兒在沒有醫藥的幫助下竟神奇地復原起來,使他深深感受到神奇妙的大能(註),現在教會儼然也是他的家了。

 


然而亦有人原本有良好的信仰根基,只因世俗纏累,阻擋了親近神的機會,而與教會漸行漸遠。黃弟兄在台灣創業有成,但忙得不可開交的工作使他只能當個安息日的 信徒。移民申請案通過之後,他拖延多年,最後斷然結束日正當中的事業,舉家移居溫哥華展開人生新頁,而今黃弟兄終於可以重拾年輕時聚會及事奉的生涯。此 外,異國單純的生活也使他比從前顯得更健康更有活力。也許移民正是使他可以重回父神懷抱的契機。

 


以前父親常數落哥哥是「一出門就像走丟 了,回家是撿到的」。基督徒走向花花世界,很容易入了迷惑,以世界為家,忘了那不是真正的家園。如果能像浪子比喻中的小兒子及時醒悟過來,實屬萬幸,因為 父親總是望穿秋水地等待著我們回家;倘若在戀棧玩樂以至於墜入萬劫不復之境,那就真的回不了家了。

 


曾聽過一則很有趣的見證:熱心愛主的陳執事(Peter Chin),致力於推動教會各項聖工。一晚,在睡夢中他聽到有聲音對他說:「你要去美國」。醒來後他甚覺納悶,因為當時(約60年代)他是印度宣教團的成 員之一,正準備前往印度傳福音,況且那時對許多身在東南亞的人而言,美國是一個遙遠的地方,他百思不解,唯將此事放在心上。

 


不久,他身體不適,經檢查後得知是末期的癌症,他才恍然大悟,原來那夢中的「美國」是指天上美麗的國度,而不是北美洲的美國。神要他卸下世上的勞苦,領他回天家。

 


對於基督徒而言,真正的家是天上永恆的家鄉,人生乃過客,轉眼成空,當世上的旅程結束,期待被主迎接升天,享受永遠的福樂。八年前,父親在安寧病房時,時常 聽到天使的讚美歌聲,臨終的前一天,他更看見天使們笑容可掬地為他吟唱著讚美詩第200首〈思慕天鄉〉,所以父親帶著喜悅之情向家人告別,因為他要回到他 朝思暮想的天家。

 



《希伯來書》云:「又承認自己在世上是客旅、是寄居的。說這樣話的人,是表明自己要找一個家鄉,他們若想念離開的家鄉,還有可以回去的機會。他們卻羨慕一個更美的家鄉,就是在天上的……」(來十一13~16)。人生在世就像流落他鄉的遊子,客愁難禁,滿懷思歸之情。

 



「人離本處飄流,好像雀鳥離窩遊飛。」(箴廿七8)。而今我亦像那遊飛在外的雀鳥,千里之外遙想著溫暖的窩巢,揣想著那所謂好得無比的天堂,是何等的美好,期盼到那日必隨父親與眾聖徒相聚在天家。

 



註:參閱2003年40期《嗎哪》雜誌(MANNA),〈God Works in Mysterious Ways〉一文。


◎撰文/Phiona Liu ◎期數:312期 ◎2003.09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