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四月,我喜孜孜地告訴先生,年底,我們家將加入一位新成員。新生的喜悅瀰漫在心裏。我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小寶寶準備衣服用品,詳細比較各家醫院產科診所, 期盼給寶寶一個最熱烈的歡迎,並且考慮坐月子時予珩(兒子名)的安頓問題。「人心籌算自己的道路,惟耶和華指引他的腳步。」當我積極地做這些準備工作時, 並不知道,對這一切,神另有計畫。
十月底,我懷孕32週時,予珩和先生相繼感冒,不久我也被傳染了。以往我感冒鮮少服用藥物,只是多喝水多休息,通常會在三天後痊癒。但這次不同,一個禮拜後我的感冒未見好轉,反而發起燒來,燒燒退退,但每一次發燒體溫皆不會超過38度。
感冒進入第二週第三週,喉嚨痛得難以忍受,我到診所拿了兩次藥,依然沒有好轉,孕期的倦怠感加深,我想,久病不癒或許是因為懷孕抵抗力較差的緣故吧。絲毫沒有警覺到這是另一項疾病的前兆。
一天,我上完洗手間突然發現自己的尿液顏色呈深茶色,掌心也泛黃。那時心裏仍不以為意。兩天後(11/21)正好是36週的例行產檢,新竹醫院的婦產科醫生看我臉色黃黃的,要我隔天立刻至肝膽腸胃科檢查。
我心中微感詑異:「我生病了嗎?可是我卻沒有任何的不適。」當我轉身正要步出婦產科診室時,醫生又叫住我,臉色凝重,一個字一個字的說「如果,肝膽腸胃科的醫生認為先把孩子生下來會比較好,我這裏也可以配合處理」。
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滿腦子擔心孩子的情況:「怎麼辦,我現在才36週,醫生又說寶寶體重輕了些,現在把她生下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呢?」從來沒想到我已經走到了死亡的邊緣。
隔天(11/22),肝膽腸胃科門診時,醫生看了一眼抽血報告,很大聲的說:「妳要馬上住院。」「住院」?我愣住了。我不能住院啊,我住院那予珩怎麼辦?醫 生看出我的猶豫,又說:「妳的問題不是在這裏門診一下就可以解決的……」。「(一個專有名詞)都這麼高了。我強烈建議你住院。」
當天下午 我就帶著簡單的行李住進新竹醫院。進了病房才剛坐下,就接獲醫生的指示,要我做完腹部超音波後,轉到台大醫院。原來我那時的肝指數已高達2400,是正常 人的80倍,而膽紅素(黃膽指數)也升至21(標準值在1以下)。這樣的數值表示我的肝細胞遭到嚴重的破壞,也就是說我罹患了「猛爆性肝炎」合併肝衰竭。
晚上六點多在台大掛了急診,抽血檢查後又轉至婦產科檢查,寶寶情況良好。但我的情況卻不樂觀,在短短的三四個鐘頭內,我的身體急速地衰敗,從可以站立行走、 到坐著、趴著,即至最後,我連自己是如何進入手術室都不知道。只知道,十點左右,婦產科醫生來了,評估我的情況後建議「緊急剖腹生產」。
原因是我的病情可能繼續惡化,趁現在寶寶狀況還好時,趕緊將她生下來,至少可以保全一人。另外醫生也懷疑我的病因與懷孕有關,因此將寶寶產出,母體有好轉的機會。
躺在手術台上,我沒有氣力睜開眼睛,閉著眼,隱隱約約聽到醫生(其實是麻醉師)和我家人說話的聲音。麻醉師說,因為我的肝臟遭到破壞,凝血時間延長到正常的 3.8倍;因此,有15 %~20%的機率會在手術中大量失血,必要時需將子宮摘除。最壞的情形是我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。
我的媽媽聽 到這番話,馬上走出手術室,到家屬等候室跪下禱告,先生和後來趕到醫院的姊夫也一起跪下來為我代禱。手術期間我的姊姊弟弟妹妺們也在家中同心禱告,連我那 未滿三歲的兒子,也乖乖地跟著阿姨們禱告了30分鐘。直到凌晨一點48分,我的女兒出生在台大醫院(而不是我先前為她選擇的新竹醫院)手術順利,母女平 安。
手術後我被送往加護病房,此時肝指數已降至200多,膽紅素也降到16,但醫生告訴家人,要考慮肝臟移植。第五天,因為狀況穩定,我出了加護病房進入移植外科病房。在病中,我的腦子無法清楚地思考:看不懂時鐘,不會加減乘除。
我的身體極度衰弱,幾個禮拜前,我還可以挺著肚子帶著孩子,輕輕鬆鬆地在百貨公司逛上一兩個小時,現在,我連從病床到廁所五、六公尺的路都要倚靠家人攙扶。這才突然發覺,我們一直以為理所當然的「健康」,原來是一種恩典。
當我知道自己必須做肝臟移植手術時,起初我的想法很單純:「如果換了個肝,我就能恢復健康,那就換吧。」直到那天護士來做衛教,向我說明肝臟移植前要做的種種檢查和移植後的注意事項,我才發現,肝臟移植並非我想像中那麼單純。
移植本身就是一項風險極大的手術,雖說台大醫院肝臟移植的成功率高達百分之80,但由於國人器官捐贈風氣不盛,這些年來所累積的移植病例畢竟並不多。
以前,聽聞別人動手術成功率有百分之80,我心裏想的是:那一定沒問題。當同樣的情況臨到自己的身上,心裏想著的卻是那20﹪的失敗機率。其次,肝臟移植 後,我的生活也不會再像平常一樣,除了飲食上有一些禁忌,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,我必須一輩子服用抗排斥藥,並且我的扺抗力會變得很差。這樣惡劣的生命品 質,我寧可不要。
姊姊知道我的想法,勸我說:「醫生的手也是由神掌握。況且我們又怎麼知道神的意思是什麼呢?或許神的恩典在移植後顯明, 讓妳不受到排斥的痛苦。更何況妳的孩子還小,他們需要媽媽的照顧。」想到兩個孩子,我的心軟化了。是呀,如果孩子們將來知道,我原本還有機會陪伴他們長 大,我卻自私地放棄了,他們會怎麼想呢?
我向神祈求,求神在我住院的期間,照顧著我的孩子,因為予珩向來黏我,一會兒不見我,就會哭鬧不 休。感謝主,讓這孩子在這段時間內一直很乖巧懂事,不會吵鬧著要媽媽而增添家人的負擔。就在我掛念著孩子,為孩子祈求的同時,我也想到,我們尚且疼愛顧念 自己的孩子,何況是我們在天上的父,祂豈能不顧念著我呢?於是,我求神賜我一顆平靜安穩的心,堅定地等候神的旨意。
舍弟因為與我血型相 符,且身體健康非肝炎帶原,所以家人決定由他捐贈部份的肝臟給我,醫院安排他在11/29日住院,接受移植手術前的各項評估檢查。如果一切順利,可以在 12/3星期一進行手術。12/1是安息日,所有的檢查報告都出來了,醫生們在這天為我的移植手術開會討論,他們決定暫緩開刀,再觀察一段時間。
聽到醫生這樣宣佈,我心裏想著:「太好了,我會自己痊癒,不需要開刀了。感謝主。」後來,才由護士口中得知,醫生之所以暫緩開刀,並不是認為我會好轉,而是 因為醫生們將要出國開會,所以才將手術的日期延後。護士並告訴我們,由於我的病例特殊,醫生至今無法確定病因為何,已將我的病例列入醫學文獻。
聽到護士的這番話,我的信心更堅定了,我相信這病是出於神的旨意,神要在我身上彰顯祂的榮耀與權能。「投靠耶和華,強似依賴人;投靠耶和華,強似倚賴王子」(詩一一八8、9)。
我決定不換肝,任憑醫生的醫術再高明,他也不能給我一個完美如神所創造的肝。我默默地向神禱告:「主啊,我的肝臟是祢所造的,就算真的要換,我也要祢親自為我換。因為惟有祢所賜的,才是真正適合我的。」
就在醫生們出國的這一週(12/3~12/11)內,我的膽紅素持續上升,但是其他的指數(肝指數,凝血時間)卻都有進步。有兩天的時間,我體內氨指數一度升高至100,造成「肝昏迷」現象,在我的腦中,這兩天是空白的,因為我不停地在睡,在做夢。
但我的家人卻被我嚇壞了,因為他們看到我不停地喃喃自語,有時小小聲的,突然又大聲喊叫起來,我拒絕讓護士為我灌腸治療,又用手拉扯插在脖子上的針頭。 12/8又是安息日,我剛從無止盡的夢中醒來,就看到台北教會的弟兄姐妹們前來探望我,為我代禱,並且在我住院的一個半月中,這群弟兄姐妹們每逢安息日聚 會結束都會到病房來為我禱告,並帶來一些美好的見證與我分享。
我也很期待他們的來到,因為我可以在他們身上看到一顆愛主的心和對神堅定不移的信仰,他們總是帶著令人放心的微笑,彷彿在對我說:「有神看顧妳,不需要懼怕。」
有天,妹妹在禱告中,聽到耳邊一直響著「主恩夠用」這首詩歌。她告訴我,不要擔心,神告訴我們,祂的恩典夠我們用。而且現在內湖、新竹以及全省,甚至國外教會的許多同靈們,都在為我代禱,想到這股強大的力量在為我祈求,我也更加努力地祈求神的憐憫。
這段期間,醫院為我頻繁的抽血檢查,家人的心情也跟著這些指數起起伏伏。護士們也輪番上陣,想要說服我們接受肝臟移植手術。雖然,先生親眼看著我的精神一天 好過一天,但是日益上升的膽紅素卻讓他憂心忡忡。先生的表哥,擔任和信醫院外科醫師的楊承恩,也是石牌教會的弟兄,告訴先生:「既然我們要交託給神,就不 要再去管那些指數了。」先生也決心不要再隨指數起舞。
很奇妙的是,我的膽紅素一路飆升到30幾,但是我的精神食慾卻一直好起來。凝血的時 間也有好轉,原本每天注射的凝血因子,也停止注射了。先生的信心也在這時一點一點的建立起來。在我膽紅素達20幾時,先生曾經請教過主內的楊醫師承恩,在 什麼情況下非做肝臟移植不可?他回答:在國外,膽紅素18就達換肝標準,而30則是非換不可。隔天,我的膽紅素就跳升至34,再來是44、45。 承恩聽到這樣的情形,勉勵我們:「既然我們決定不做肝臟移植,就要加倍的禱告」。
一日,一位腦死的病人願意捐獻器官,醫生前來詢問家屬的意見,那時先生正好不在病房內,醫生就請弟弟和先生聯絡。先生這時已經完全相信神會醫治,便拒絕了醫生的建議。至此,醫生們似乎也察覺到我們堅決不動手術的心意,開始和內科會商將我轉至內科的可能性。
隨著膽紅素的上升,及體內鈉鉀不平衡的影響,我的身體非常虛弱,無法坐立超過20分鐘,下床上床更形困難,行走時更覺眼前有許多光點閃爍,昏昏沈沈的。在我身體最軟弱時,我深深覺得,人的肉體果真如塵土,如清晨的薄霧。而人生也如摩西所言:「勞苦愁煩轉眼成空」。
突然間,我不再以活在世上才是最大的恩典,而對天上的家鄉心生嚮往。但我知道我還有未盡的責任,因此我仍求神保全我的性命。我對神說:「即便祢現在就要召我 回家,我也要求祢加添我的歲數,正如祢加添希西家王的歲數一般。我知道祢會垂聽我的祈求,因祢曾應允希西家王,祢也會這樣應允我」。
一天,翻到了詩篇39篇,「耶和華阿,求祢叫我曉得我身之終!我的壽數幾何?叫我知道我的生命不長!祢使我的年日,窄如手掌;我一生的年數,在祢面前如同無有。各人最穩妥的時候,真是全然虛幻……。因我所遭遇的是出於祢,我就默然不語。」這經句更使我心裏得到極大的安慰。
12/18, 內科主任賴教授來到外科病房看我,評估我是否適合轉至內科。他看了我的情況後,說:「妳的情形真的是很特別,我們也覺得很困惑。單看妳的膽紅素,顯示妳的 肝臟已經衰竭,沒有功用;但是其他指數卻呈現著好轉的跡象。所以說,妳的肝和妳的膽紅素是呈現一個『政經分離』的現象,為什麼會這樣,我們也是想不透。」
他笑著做了個結論:「妳一定是做了很多的好事。放心,妳的膽紅素很快就會降下來了。」感謝主,我不是做了什麼好事,而是找到了真神。也感謝神安排賴教授的這番話,安慰了我媽媽的心,讓一直為我的病情緊張的她,感到安心。
12/19 轉到內科病房,從5樓搬到13樓前,外科的醫生告訴我們,若是病情有變化,仍然可以再轉回去動手術,只是那時的風險就更大了。先生對我說:「外科的醫生護 士們大部份都知道我們是基督徒,也知道我們不願動手術的緣故。如果我們最後又回去開刀,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。」我告訴他,我們既然轉到內科了,就不會再回 到外科去。因為聖經上告訴我們,神不會讓倚靠祂的人羞愧。
進到內科病房不久,我正和家人愉快地談天。主治醫生陳醫師帶了一群實習醫生浩浩蕩蕩地進來,他用質疑的語氣說:「你們為什麼不換肝呢?難道你們不知道不換肝的死亡率超過80﹪嗎?」然後他低頭看著我說:「妳知道妳不開刀,只有20﹪的存活率嗎?」我向他點點頭。
先生沈吟了一會兒,對他說:「我們家屬不能接受換肝這件事。」陳醫師很明白的告訴我們,讓我轉到內科的原因是,我不能佔著外科的病床不開刀。在內科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治療,只能給予一些支持性的療法,就像在外科時一般,缺什麼給什麼,多什麼排什麼。
陳醫師出去後不久,我的照顧醫生進來,也問我,為什麼不做肝臟移植的手術?接下來進來的一位年輕的女實習醫師也問了相同的問題,我告訴她:「我覺得我的情況很好,不需要換肝」。這時的我,黃膽高達45,整張臉黃得發亮,卻「自認情況很好」,她滿臉詫異地離去。
隔 天抽血檢查,我的膽紅素竟在一天中由45降至35,主治醫師進來時,對我說:可以再觀察看看。這時我在外科注射的營養素胺基酸也全都停止注射了。第三天, 膽紅素再降至25,醫生帶著淺淺地笑意說:「有進步,再努力。」這兩天,我連口服的藥都少了一半,手上也沒有再插著任何的軟針。
我們一直祈禱著,希望能在年底前,最遲在農曆年前可以出院。但我們並沒有抱著很大的奢望。12/24,賴教授再次來到病房看我,他告訴我,應該很快就可以出院了。而我也果真在1/4,帶著自己復原中的肝,離開住了一個半月的台大醫院。
正如台大醫院外科的一位護士所言:「如果妳可以不需要換肝,那真的是奇蹟!」如今,神真的讓他們看到了一個奇蹟。
出院至今已有近半年的時間,我的肝指數、凝血時間及膽紅素和一切相關的指數,在出院一個多月後完全恢復正常。超音波檢查的結果,我的肝臟因當初發炎得太厲害,以致於有表面纖維化的情形,但不會影響我的生活。感謝主的慈愛,我的女兒沛珩也六個多月了,是個健康活潑的女孩。
我相信,神使我經歷的這一切,是要讓我更加深刻體認到神的權能與慈愛,讓我們這些信主多年的老信徒們不再只是風聞有神,而是如同約伯一般「親眼見神」。
◎撰文/林詩婉 ◎期數:314期 ◎2003.11號